年糕一  

【喻黄|手术台】春秋

*乱跑的助手之所以是助手,只因他拿刀不稳

 

建丑乙亥,文帝崩安乐宫,葬泰陵。

 

后书曰:文帝起乱时,外御北寇,率服蛮夷,内修政明,攘除奸凶,谓民宽仁,天下大平。

 

而征讨四方,为他定江山永固的人,却未被记载,但那个名字街头巷尾流传甚广,戎马数载未尝败绩,只是二十年来再无音信,朝中对此事讳莫如深,有心百姓也只能在曾经的将军府外驻足片刻以示祭拜,朱门紧闭,红锈爬满了锁,墙外只见枯木萧索,空嗅得隐隐花香。

 

正是三月莺飞草长,柳枝柔似缕,露桃芳意早,各处都是掩不住的春气,从冻土中慢慢苏醒,顶破冷硬的地皮探出嫩绿的芽儿来。

 

一个脑袋从密道口谨慎的露出来,左右环顾确认无常后兴致缺缺的叫嚷,“喻文州,你又骗我!”绕过掩人耳目放置古籍的书几,手指灵巧的探进最上层《兵家杂论》第二卷与第三卷之间的夹缝中,扣到个精致的小环,底层金兽香炉木犀香缭袅,转动半圈后图案未有半分变化,只是身后的石门应声而关,不留一丝缝隙。

 

“我哪敢骗你。”声音温和,喻文州跪坐在茶案后,也不管来者的语气有多么急躁,只是侍弄茶盘上的物件,旁边摆着早已温烫好的茶具,正平稳地倒出头泡茶汤,简简单单银纹作饰的瓷杯,茶水慢慢倾倒而出浸的杯口莹润,人如物,物如人便是如此。

 

虽已过凛寒时节,气温大体渐升,但也未到披袄生津的程度,黄少天却是把衣服下摆都掖进腰中,双袖挽起露出光洁的小臂,汗涔涔打湿鬓角,整个人都蒸着热气,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。“你说给我带个好苗子,结果呢?才这么大点。”黄少天把手比在自己胸口,大跨步到喻文州面前,端起人刚刚点过三次的茶水,茶叶慢慢舒卷开,水面刚过茶杯形成天然的拱形,浮着茶沫,却是被黄少天毫无章法的仰头一口饮尽,偏头在左臂上擦干留有的水渍,继续抱怨道,“还特别瘦,被衣服兜着完全就是根豆芽,剑都拿不稳。”

 

“那又如何?”喻文州不急不躁的滤过浮于水面的茶梗,茶水在唇齿留香细细品味罢才含笑道:“你年幼也是这般样子,如今能陈仓暗度训得精兵过千,整个夜雨营对你忠心耿耿莫敢不从,我看人可准?”疑问的语气,却分明有意夸人,黄少天自知说他不过,也不免心生暗喜,只说那小子他收了便是。

 

“不过你看树可不准。”黄少天意有所指,绕过收拾茶具的喻文州身后拎出个小桶和铁铲,风风火火的跨出门。

 

黄少天的宅子正中央种了棵海棠树,无甚风水讲究,只是两人顽童时期手植于此。那时喻文州带回来两三株蘖条,黄少天欢喜非常,说一定要好好养着,便是十年后一同长大,现如今人已是皎如玉树临风前,树也抽了新枝,却从未开过花,黄少天曾多次怀疑这棵树根本不会开花,或者根本不是海棠。

 

屋内传来轻语细索,黄少天蹲在树下松土并未太过在意,想来也知是谁,能从彼此相知的密道中而来,必定是暗中拥立喻文州的人。

 

当朝三皇子为人处世见宽的谦逊有礼,对谁都不卑不亢不傲不恼,左右逢源让人很难心生恶意,可如果想真正的推心置腹则可谓难上加难。近些年老皇帝缠绵病榻政权空落,各方势力虎视眈眈,王宫不平则百姓不安,边陲又有外敌来犯,正是内忧外患一齐压来。

 

朝中大臣早已分立,各为其主都将目光锁定到那至高无上的王座,各方扶持皇子为日后仕途平顺孤注一掷,可黄少天不一样,他没有所谓的家族势力,自然没有政治立场,仅仅因为那个人是喻文州而已。所谓长幼有序,自古以来王储立嫡立长,指望这些早已规划好的人选来贤明治世,真是强赋使命。

 

黄少天又不知从哪抓来的小篓蚯蚓,弓着身体节节爬在那棵树下,头顶着干硬裂成片状的黄土,费了一番力气才顶进去,小节身体慢慢变短,最终只留下小孔证明那些活物的存在。黄少天站起拍拍弄脏的衣物,拎着工具往回走时兴致冲冲地冲着屋子里的人喊道:“前日你生辰我顾着训练忙忘了你,我说今年海棠一定会开,到时给你补成贺礼如何?我废了好大劲才……”茶案多出的茶杯上白气从中氤氲而出,茶水温热,屋内已无人声。

 

不觉团茶苦,偏宜木犀香,道寻常。

 

此夜注定不寻常。

 

先帝晏驾于未时一刻,具体情景无人知晓,室内的一干宦臣战战兢兢跪于满地,庄夫人正襟危坐,一个女子竟能为自己的儿子争夺一丝希望,不慌不乱的锁住消息秘不发丧,两匹快马飞奔而出,朝往不同的方向,本应远离京都的抚安王从千阳门攻入,一时火光照亮早已安眠的城。

 

安乐宫已被团团围住,敢出一人便立杀无赦,喻文州本无兵权,带甲赶到千阳门与之对峙显得极其薄弱,面前是披星戴月而来的抚安王,毫无疲惫之色,想来是谋划许久,今日终得消息。

 

“二哥。”喻文州此声一出,对面高头大马上的人不觉狂笑,“你我生在帝王家,这一声二哥是在唤谁?”长枪握于手,紧牵缰绳,胯下黑马重重哼出白气,那人高昂着头不由地语气轻蔑,“你也知他向来厌我,都是儿子,偏偏把我放到那戈壁上喂马,我能有什么办法。”

 

“你并非王储。”喻文州的声音和情绪都没有起伏,若不知内容,在外人看来不过兄弟之间心平气和的谈论家长里短。

 

“天大的笑话。”那人眼角的笑也藏不住狠意,背后的手打个转将长枪尖直指喻文州胸前,“那不过是他手中容易把控的玩物,现在人在哪,谁又能说得清呢?”

 

喻文州内心一紧,虽自小未尝兄弟情谊,但如此手段未免太过狠辣,“你杀了——”被厉声打断,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,都说三皇子温润有礼,日后定是辅佐明君的治世能臣。”黑马被勒住长嘶的向前跨动步子,枪尖抵住那块脆弱的地方,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死亡的危险,“可你喻文州,处心积虑为那个位置做了些什么,瞒不过我。”

 

喻文州伸手握住枪尖,发力把尖锐的物体位置偏移,对方持枪的手握的骨节泛白,喻文州额头渗出森森冷汗,眉头紧皱咬紧牙关,手中的铁器一瞬间撤出,银光飒飒上点点鲜红,喻文州只是把触目惊心的手背向身后,面色恢复如常,开口仍是带着笑意,“如今你攻我守,我总要比你胜面大些。”

 

“那也不过是在朝臣眼里。”再也端不住的表面文章,两兵已经交接,那人几乎是压着胸腔所有的怒气喊出,“自古成王败寇,踩过我的尸体再说后话。”

 

腰间三尺剑,悬臂挽雕弓,白日他还在为那棵不开花的树担心,一副不问世事的明朗少年模样,此时便黑衣白马带兵硬闯,外围都是抚安王安排的兵马,黄少天手握冰雨,毫无惧怕之意,一身肝胆,怎理他紫绶黄冠,虽说夜雨营以黄少天为首,却都是受喻文州恩惠立誓愿为他披肝沥胆至死方休,浩浩荡荡一路厮杀而来,黄少天真庆幸自己身着黑衣,被血污了也看不分明。

 

郑轩一直辗转于抚安王门下,所以深得其生母庄夫人器重,最后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,他仍然安坐于安乐宫,庄夫人还在打点他事后如何向朝臣传先帝口谕。黄少天得知消息已经够晚了,他的心从未如此慌乱过,手中剑也从未如此坚定过,郑轩困于此种境地,不外乎是喻文州的谋划,但黄少天眼下不敢想此刻喻文州的处境,抚安王手中仍有兵马,仅仅凭借禁军抵抗只能节节退败,不免心下暗骂老皇帝行事蠢钝,活该死后不得安生。

 

黄少天顾不得其他,他几乎站在马镫上,大腿内侧已经被奔驰的骏马磨的血肉模糊,粗粝的布料不断地蹭着伤口,硬生生从包围中撕出一道缝来,快马加鞭赶向千阳门,只见门外尸堆如山,安静中更显残忍,诉说着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苦战,黄少天倒吸口凉气,保持绝对的冷静带着身后誓死追随的一干人众,向着彰显权利的正殿而去。

 

这一夜整个王城血流成河,浸在城墙根的石块下,从此往后王城下的数排青砖变为红石。

 

喻文州手持短刀守在正殿前,青鸟蟠龙纹的白玉阶尚无一人踏入,仅剩数人勉不能持却依然把污浊的血腥挡在一线之外。

 

“你若让开,我顾念手足饶你一命,你若不让,畜生只会挑舒服的踩。”缰绳下的黑马应声抬起前蹄,抚安王高高在上蔑视前方,仿佛已经为王者的姿态,只是下一刻身体一僵,整个人都凝固住,怒目而视,眼球似是要爆出,胸前绽开一朵血花,背后直直插入一柄长剑,剑刃从前胸口贯出,黄少天策马而来,在那人摔下马之前抽走冰雨,一时躁动而起,黄少天侧身跳下马,整个身躯挡在喻文州面前,冰雨带出的血淅淅沥沥滴在地上,没有人敢贸然上前。

 

少年壮志酬知遇,当黄少天握住手中这柄剑的时候,就下定决心为喻文州劈开前路所有的阻碍,把王位安安稳稳的放在他面前。

 

“受伤了?”喻文州探得黄少天肌肤冰凉,手上一片模糊,黑红粘稠根本分不清是谁的血。

 

“这算什么。”黄少天并未回头,但喻文州清楚的感觉到他话语里带的明快笑意,两人一步一步退上石阶,犹如局外人般看着眼前残破景象,只这一方安稳天地。

 

“你可记得当日我赠你冰雨时所说的话?”

 

“当然,我幼时被你捡回来就曾立誓,你所想,所得,我都会不顾一切为你拿来。”那时烈日骄阳,黄少天接过喻文州手中的冰雨,说生死同,一诺千金重。

 

天边泛起青色,清晨的风卷着淡淡花香吹走一夜的血腥,一切都有了色彩,正殿之前,高台之上,只他们二人立于此,脚下白玉阶被渐渐升起的太阳照的泛出金光,刺眼夺目,犹记年少轻狂,在一方草堂中,向来沉稳的喻文州持剑开口,“你可敢与我共分天下。”黄少天抢过冰雨,坐在落满灰尘的石台上擦拭剑锋,翘起双腿,如同在谈论分食甜糕般简单,他答道,“有何不敢。”

 

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,风发意气字字坚定,不容得半分退缩,如今,他却是不敢了。

 

一时冕冠为首,衮服加身,上袍揽山河日月,下裳安谷藻宗彝,黄赤缥绀,以告太庙,赤舄絇屦,以祠天地。喻文州手扶龙腾,睥睨群臣来朝,这个漆金木椅竟是无论如何也捂不出温度。

 

“抚安王政发事败,殊负恩眷,明神殛罚,高祖必不恕之,同事者皆罪不赦,无知者姑贷不究,念其同姓宗亲,既知是非,束身引颈,故存其号,殁身归邑。”侍官不带丝毫感情地宣读着此刻王位上那人所书之诏,各人形色皆收眼底,喻文州自幼谦逊,也只有此刻才显露出他的雷霆手段,短短一句话盖棺论罪,他在此王位乃是顺天应命,亦无人敢违天过问。

 

不论朝堂明暗间是如何的纷争涌动,血雨腥风,对寻常百姓而言,不过是换个年号,一切于他们无可惊动,耕农织布不会因为红墙里的更替而变得轻松,而政权动荡,君臣尚不能同心,使得胡燕的侵犯更加猖獗。

 

黄少天在门外踌躇良久,难得见他犹豫的样子,屋内突地传来清脆的声响,听也知道是茶杯不甚跌碎,只是咚的一声,屋内所有人都整齐跪地,莫名就像直接敲在他心坎上,总归不一样了,“都出去吧。”喻文州并没有生气,正所谓伴君如伴虎,就连老虎打鼾的喘息,寻常人也是听闻便怕的。

 

先退出的侍女显然被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,又只是小声呀了一下就连忙噤了声行礼,再张口几番不知该怎样称呼黄少天,还是黄少天摆摆手让人莫要挂心,小姑娘才再行礼后唯唯诺诺的退下,是啊,如今他已为王者,昔日再亲昵也终为人臣,只是黄少天是个什么臣。

 

“进来。”人刚站在外面的时候,喻文州就已经发现,黄少天闲来无聊手背后就爱敲墙的习惯,也许他自己都不清楚。

 

屋内乱做一团,奏章被茶水泅污,碎片就散在地上,黄少天半蹲下把散落的奏章一本一本捡起,不在意的用袖子仔细擦干净,重新放置在人案头上,“这些日你没睡过。”是笃定的语气,现在也只有他敢不等喻文州的命令就随意走动,“肃清余孽,贬斥异党,现如今郑轩他们位及三公,总有些事该为你分忧。”黄少天难有如此平稳的时候,喻文州只是扶额半眯着眼听。“我说过你所想所得,都会为你拿来,只是这些事上我无能为力。”

 

“本就不该你操心。”喻文州温吞答道,“身居其位谋其事,我只是怕我做不好一个君王。”

 

黄少天坐在桌案上,抚平喻文州的眉头,在外人看来胆大妄为的动作,他做的稀松平常,“纵观天下,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。”在安慰喻文州,也在说实话,他纵观不了天下,只观过先帝的几个儿子,身为王储的大皇子醉心声色,成为抚安王的垫脚石,其余各皇子生来享尽权利,再无人能有喻文州的兼怀民苦,先帝曾增改律法,各皇子虽各抒己见但大体都向着先帝敲定的结果,只有喻文州直言,“若律法不能便民利民,则无可修改。”他的出发点只有为民一条,如此简单的道理,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不明白。

 

还是头次被对方宽慰,喻文州握住那为他展眉的腕子,抬眼似把人全部铭刻,“朝中现已安稳,只是刚刚接到奏报,边陲被侵,尽是黎民凄苦。”喻文州深知黄少天志不在此,驰骋疆场才是他该去往的天下。

 

胡燕犯境非一夕之祸,至于为何战报连连,已无暇深究,自古知可以与不可以战者胜,上下同欲者胜,将能而君不御者胜。如今群兵无将,军心涣散,必败无疑,“我。”黄少天撑力从案上跳下,紧握的那只手先是更紧了些随后便松开,腕子上印出五道青印,“臣黄少天请命御敌。”也算是不负少年约,共担这江山重责。

 

单膝跪地,他终究为臣奉君,黄少天本无官衔,特超擢为骠骑将军带兵北伐,将军府也从他原本的宅子上重新修葺而起,只是从整装到待发,也没能得空回去看看。

 

旌旗翻卷,浩浩荡荡军行肃整,文武百官皆随王相送,喻文州亲手为黄少天穿上银甲,理好披膊垂缘,不禁想起初见黄少天时的狼狈模样,一眨眼再看,已是手握重兵,拔营出征,竟不知再见又是何年。

 

水深激激,蒲苇冥冥;弃牛挽甲,操戈同仇。

朝行出攻,暮不夜归;抱剑枕弓,血浣戎衣。

 

水深激激,蒲苇冥冥;弃牛挽甲,操戈同仇。

朝行出攻,暮不夜归;抱剑枕弓,血浣戎衣。

 

“定不辱命。”

提鞍上马,一路高歌,钲鼓而和,再没有回头。

 

……

 

铁衣远戍一别数载,几位股肱之臣正在偏殿商讨减免部分商农赋税之事,数家之言看法不一,只见喻文州眉头紧锁,争执的声音渐渐隐去。

 

“陛下。”自是高位的几人试探着叫道。

 

啪——,喻文州手下的战报重重摔在案上,震的几人一惊,才觉此举失常,“诸位都言之有理,只是我今日困乏,待无有二三纷言时交由郑大人裁度。”便拂袖而走,余下几人面面相觑,喻文州八年亲政,事无巨细皆处理妥善,只是近两年偶有失神,恐是精力欠佳,太医巡诊问药也不过是说陛下忧心过甚,开些不温不火的安神方子。

 

一向懒于繁事的郑大人拿着整理好的折子,屏退侍卫婢女,喻文州把所有的战报都堆在郑轩面前,“有何不妥?”郑轩深思不得其解,黄骠骑在外叱咤沙场,名号从敌国叫响到京都,前两年胡燕便已退出边疆,最初的不利局面已然打破,转守为攻步步逼近,一战便让其余各部落如履薄冰,诚惶诚恐朝贺示好。

 

连续八年捷报史无前例,黄少天是百年难遇的将才,誓守国土半分不让,没有任何不妥,不妥的只是喻文州,自别后他再也没收到任何黄少天的消息,对于那人的近况他都只能在战报中推敲,随辎重送去的信也无回音,更甚有发诏宣他回朝,黄少天都百般托词,拒不归还,这桩事犹如巨石般压在胸口,避无可避的闷着,仍要尽心处理政务,以免纠错难改。

 

赋税的事最终由郑轩定夺,不必言明的信任,喻文州只是用朱笔一批,层层下达按新律执行,百姓高呼圣明。

 

远在胡地的黄少天裹着披风御寒,好在天公作美,不至于被沙石填满嘴,咬下去咯吱咯吱地难受,从怀里掏出几张折叠整齐的信纸,行文清雅,笔锋暗藏苍劲,是喻文州的手笔,无关家国天下,都是风月而已。

 

“黄少!”一个小些的少年从身后蒙住黄少天眼睛左右摇晃,是他们在这荒凉之地为数不多的乐趣,“又在看信啊。”松开了手,大【敏感词】大方方在人身旁坐下。

 

“小豆芽忙完了啊。”黄少天把信纸重新安放回衣内,贴着胸口。

 

“你才豆芽,我已经长大了!”张牙舞爪的给人展示他的成长,“黄少你要好好叫我的名字,我今天询问一个降兵,连名字都没有。”有些情绪低落,“他才十二岁。”

 

“你不也十二岁就跟了我。”黄少天揉把卢瀚文毛绒绒的脑袋不甚在意,想来又有些好笑,“那时你就是根豆芽,我差点跟喻……差点跟陛下说把你退回去。”

 

“我大街上被捡回来的,要退也没人买账。”卢瀚文两手叉腰好似是一件可值得神气的事,“所以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,黄少你自幼习武我倒是好生羡慕,并不觉得有所亏待,只是那个孩子十二从军,只因母子贫苦相依,改了年龄混进来,孩子心性又怯懦可怜。”

 

黄少天治军严明,陟罚同当,又及陛下宽仁爱民,对敌国军士投诚不杀,私下又混笑怒骂无关高下,是以忠心为鉴,也不怪卢瀚文能为敌军如此上心,只是这一提黄少天也想起那个孩子,上一战大获全胜,俘军过百,也有一二心照日月的忠士自裁,剩余皆投诚麾下,黄少天一一点过,与铁骨铮铮断腕流血的众人不同,那个孩子黑瘦的埋没在人堆里,不敢大声又忍不住的抽泣。

 

“哭什么!”大喝一声,那孩子吓得哭声更甚,又惧怕的死咬下唇,黄少天当真不知如何是好,只得找来卢瀚文安抚那个孩子。

 

后来得知那孩子无名,被唤作双儿,因他本是兄弟两个,哥哥夭折,他天生骨弱,只孤苦母亲一人拉扯,双儿怕是寄托了她对两个儿子的共同念想,只是这个男孩,当真无一点男子气概,黄少天自有印象起就没再哭过,以前带卢瀚文,小子也是死咬牙拼命不吭声的主儿,而双儿自己坦坦承认,他胆小,怕黑,怕狼,怕血,他不想打仗,他怕死人,怕回不了家,他想娘,想家里那头羊,想香脆的麻饼。

 

“那就让他怕让他想。”黄少天没好气的回道,后又与卢瀚文谈起,说是下次交战就让那孩子混进队伍里放回去吧,当时俘来的衣服找一件给他套上,兵荒马乱只认衣服不认人。

 

再次两军对垒是个夏末,多日不进,白日太阳依然毒辣,口干舌燥蓄水难供,夜间又更深露重湿冷渗人,黄少天欲速战速决,一则免军士白白受苦,二则怕是敌方拖垮我军的手段。

 

摐金伐鼓号角铮铮,黄少天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,敌军前锋的位置竟站着几排百姓,本应受护的人而今被推上最危险的位置,弯刀就架在他们脖颈上。

 

“什么情况?看装束是他们自己的百姓。”卢瀚文策马随行在黄少天身侧,看着眼前的场景万分不解,“莫不是胡燕王被打傻了?”

 

“黄将军,你若甘愿被俘,这些人我便不杀。”敌军喊话,内容都尽显诡异。

 

黄少天还未反应,只听得身后弃兵卸甲,一时铁器齐齐砸在土地的声音震耳欲聋,他身后有投诚者百余人,对面就有这些人的亲友五百余人,可这些人又与他何干。

 

弯刀高高举起,日晕流转在刀刃,刺地人不能完全睁眼,黑压压一片瞬间倒下,竟是真的杀了自己的百姓,黄少天看着这个场景犹如身处炼狱般难捱。

 

“娘——”声嘶力竭穿破空气都震动。

 

那个瘦小仅十二岁的男孩,穿着胡燕的布甲,捡起刚刚才掷地的长矛,不顾身边人的阻拦跌跌撞撞地冲出去,他握着长柄的手在颤抖,声音被撕扯的破碎,形单影只地整片黄沙为幕,矛尖直直地对着胡燕的军队,这是他跑的最快的一次,比往常任何一次逃跑都快,耳边风声呼啸,伴随箭矢如雨,倒在两军之间的土地上。

 

弯刀再次举起。

 

“住手!”黄少天解下冰雨,长剑插入沙土中没了三寸,他拍拍马背,一跃而下,向前方抬起了步子。

 

“将军!”包括降卒在内所有人齐声喊道。

 

“卢瀚文。”黄少天背对全军,只是叫他,“由你暂代我一职。”

 

卢瀚文紧牵缰绳,绳子把手心磨出红来,坚定答道:“是,黄少。”

 

两军大战,阵前将军甘愿被俘,战报加急送回京都,正逢临朝议事。

 

“荒谬。”一老臣从队列中走出,直言黄骠骑此举有损国威,定要重罚服众,“黄将军深陷敌营,现在论罪为时过早。”又一人站出抒见,“当下紧迫之事,是遴选能担此任的人,以防再生事端。”

 

王座上的人好似根本没听见这些,手下不知在批改着谁递呈的折子,平稳问道,“可有人出营救之策。”

 

私语顿起,不战而降,怕是早有意归胡燕所用,救字从何谈来,“陛下,若救黄将军必当向胡燕示弱,我泱泱大国万邦【敏感】来朝,此例一开怕是再难……”

 

“我泱泱大国。”喻文州声音不大,反复念着这几个字,底下的人只是低头噤声,再无敢言,“我若真是泱泱大国,又怎会因此便动摇根基。”字字掷地有声,在空荡的殿堂上回响,再不闻胡言乱语,钟鸣伴着退朝高呼,久久不绝。

 

永明八年,文帝遣使入塞,修盟示好,是以安得二年。

 

黄少天满身伤痕,还未入朝便被喻文州拦在长宁门直接带回寝宫,太医急匆匆赶来看到龙塌上的人,也是一时惊着,并未听闻将军还朝怎就出现在这里,也不敢多言,这人外伤看似凶险,恰都是皮肉之苦,重伤在骨,毒侵深入。

 

喻文州眉头深锁,语气强压出平稳,“可解?”

 

“只能用药压制,虽无可解,但陛下放心,只要安神静养,老臣可保将军无虞。”

 

那便好,一切功过评定,这些年的任性行事,都抵不过无虞便好。

 

将军被俘一事,再无人论,喻文州并未提及当时情况,黄少天也不必多做解释,喻文州以仁义治国,黄少天救的不仅仅是那百余来人的性命,更是为收揽民心,自古一统大业者,逃不过民心所向,与其战火紧逼,不如从攻心稳固,还要感谢胡燕王蒙昧之心,给了他们这次机会。

 

黄少天身子渐好,喻文州重新把冰雨系上他腰间,“你那时抱着必死之心。”

 

黄少天抚着剑鞘,这些年他坚定不回喻文州消息,拿着那人的书信便极其安心,他怕一旦显露半分软弱之情,便有可攻破的地方,“我路过那个孩子的尸体,身插数箭仰面对天,眼睛还没有阖上。”开口是毫无关系的讲故事语气,他曾看不得那孩子的怯懦,“但他没有哭。”只是那份软弱在某时某地会变成坚不可摧的城防,又有谁能说得清呢。

 

将军还朝未回将军府,日日陪王伴驾,夜幕低垂,安乐宫只掌灯几盏,暗暗昏黄,外衫尽褪,喻文州俯身吻上那伤痕累累的身体,黄少天被激的向后瑟缩,“这些年你可有心悦的女子?”喻文州紧盯着人的眼睛,漆黑而深邃,黄少天无法挣脱,只得辩驳道:“荒郊野岭的地方,连马都是公的。”

 

身上那人轻笑,动作和柔,撩拨过的地方都腾起欲火,黄少天耳根发烫,偏着头不敢看人,而喻文州的声音恰时响起,沉声呼出热气就在耳畔,“我亦不曾。”

 

春花去日尽,一夜鱼龙舞。

 

喻文州到底没能因自己的私心强留黄少天,趁那人安睡之时,点起悠悠烛台临窗写诏,欲擢升黄少天为大将军。

 

只是,朝会上喻文州正欲发诏,黄少天竟在文武百官面前直接跪下,双手行礼后开口道,“臣识浅力薄,有损国威,愧对陛下,自请降罪。”喻文州当真不知他作何想法,堪堪堵住宣诏的字句,只说黄骠骑为国临危,罪责相抵,擢升的诏书被压在奏折最下层,再也没能拿出来。

 

散朝后两人步巡后园,自然是黄少天先开口,“你宫外的侍卫我看着面熟。”

 

“年前新进的,你怎会见过。”

 

自然是见过,两人心底皆坦荡清楚,朝中已有抚安王坐下余孽复起,当年喻文州念及手足之情未曾赶尽杀绝,庄夫人日日跪坐佛前,念及佛经心怀二心,怕是佛祖也不会听她的违心之言。

 

只是刚露端倪,为防打草惊蛇喻文州没有动作,也不曾疏远那些狼子野心的人,相反处处提拔又派人牵制,怎么看都是毫无察觉的样子。

 

“我说过这些事无须你挂心。”本就是气壮如虹的人,喻文州不愿他被内政牵连。

 

黄少天只是从胸口掏出张信纸,战乱深入敌营时丢失大半,只余这一封贴心收着。

上书:玉枹鸣鼓,谓尔独行,不知其期;杨柳依依,谓可归矣,不知其期。

说他名缰利锁,和天也瘦,每每展信看起,都忍不住想喻文州眉头微皱,持笔点墨写下不语相思句的画面。

 

“我自是不挂心。”黄少天心情大好,他深知自己见到喻文州便心有所牵,再不能利落的离开,本迟疑去留,只是此刻坚定所想,“我也说过要护你周全。”他不能把喻文州独自扔在旋涡里逆游,他希望身可做小舟,载着那人一起在风浪里浮沉。

 

此后十年寸步不离。

 

黄少天也没曾想一留竟是这么多年,年中时有人耐不住,也许是有意露头试探他们,风起于青蘋末,喻文州隐忍多时,自然顺势肃清了一批人,包括仿佛已置身事外的庄夫人,但没能连根拔起,只是再等数年。

 

夜深人静,寝宫外人影攒动,黄少天握紧身侧利剑,在人闯入的时候吹灭最后一盏灯,由亮及暗,使刺杀的人一时不能视物停顿半刻,而黄少天本是闭着眼,灭灯后睁开视野清晰,踏步无声,冰雨离手刺出,划过一排人的喉头,而他身形却比剑还快,赶在尾端接住自己抛出的剑柄,转身之间又是几人倒下,喻文州就和衣坐在榻旁,眼观曾经让敌军闻风丧胆的人如何戏弄那些潜藏多年的杀手,抛却花招也绰绰有余。

 

禁军赶来的及时,仍要说着救驾来迟,把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的黑衣人清理干净,黄少天腕处受了些小伤,刀痕不深只是流血过多,看着可怖。

 

朝中余孽喻文州近两日都会端的干净,“这真是无事可做了,我想回府,十八年都没回去过。”黄少天受伤的腕子已被包扎好,“我想回去看看海棠开花了没。”

 

喻文州不由笑意上眉头,这个人看似什么都不挂心,其实比谁都细腻,拗不过人只得答应放人回去。

 

正是数九寒冬,将军府虽主人久不在居,却也被打扫的干净,门口的雪粒都不曾留下,黄少天推开府门,上面仿佛还留着他走前的温度,庭院正中央的海棠,光秃秃的被雪压弯了枝头,怎么可能开花,黄少天也笑自己拙劣的谎言,慢慢挪动步子,未及海棠树边就力不能支的一头栽倒。

 

伤口不深,只是那些人刀刃萃毒,引出十年前不曾褪尽的旧患,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是了解。

 

黄少天本以为能瞒过喻文州,可禁军清理刺客回禀事无巨细,他总该能想到,太医三三两两来看未曾间断,黄少天的身体每况愈下,喻文州字字记在心头,得空便去看望那人,只是每每不得相见。

 

堂堂君王立雪门前,黄少天不开口竟无人敢开门。

 

“我等好时再去见他。”黄少天拥着暖炉仍然觉冷,这十年胡燕已疲惫不堪,卢瀚文亦是回来陪着,每次喻文州来,黄少天都格外话多,卢瀚文觉得他肯定是想说给那人听的。

 

只是他不知道,喻文州得知他闭门不见,就站在后墙靠着,大雪也不打伞,命人不许靠近,那堵墙正是黄少天卧榻靠着的墙,冷暖两端,他自顾自地说,他自顾自地听。

 

黄少天支起身子,又忍不住看了眼屋外的海棠,有些遗憾的神色,卢瀚文有些斥责的让人快些躺下,“那时我去绣坊学了攒花,用纱堆着,远看与真花并无差别。”说着用手比了比样式大小,继续道,“可我手笨,总是被绣坊的姑娘嘲笑,却也认真教我。”突地笑起来,抬眼对着卢瀚文,“她们问我一个大男人学攒花作甚,我说哄心悦之人开心罢了。”笑意越满,眼角泛起褶子,颇有得意之色,语气也带着轻快的上扬,“她们却再没有笑话过我,说我家夫人天生的好福气。”

 

黄少天只觉得能碰到喻文州是他的好福气,那年兵荒马乱,黄河几处决堤,粮食颗粒无收,黄少天孤身随乡邻逃荒,大部分人或饿死或感疫而死,他也不明白怎么能碰到锦衣华服的人,喻文州伸出洁净的手,眉眼温和,分明是同龄身量也一般大小,可黄少天就莫名其妙的心安。

 

喻文州忙于政务,有几日未曾来,黄少天也再没说过话,卢瀚文近身伺候,感觉得到人气力渐失,那日天光薄暮,塌上人呼吸薄弱,窗外大片雪花簌簌砸下,黄少天只觉得身边红炉温暖,施施然就要睡去。

 

可还有太多的话没能说出口,他急匆匆叫喻文州派遣来立在门外的人,顶着厚厚的雪带着一身寒气进到屋内,卢瀚文递给那人纸笔,黄少天一贯话多,这次却是几番开口未吐一字,只是唤着一个名字,“喻文州,喻文州,文州……”,执笔的人在寒冷的冬日滴下冷汗,墨也顺着笔尖泅污了素白的纸张。

 

无人敢写。

 

黄少天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他撑着坐起声音都不如往日洪亮,沙哑着嗓子催促道,“我要去见他,快带我去见他。”车马应命在府门等候,卢瀚文小心翼翼为黄少天穿戴好他十年不曾碰过的银甲,一路颠簸车马并立辚辚,最终停在正殿之前,正是朝会,不得召见不能入内,可黄少天确实没有时间再等了。

 

整个人翻身从车上滚下来,呵退了一涌而来搀扶他的众人,看着这方天地,是他曾把喻文州护在身后的地方,那夜行过千百具尸体,踏过千百具残骸,整个白玉阶上空荡荡只余他二人走过的血印,他从未觉得阶梯这么高过,平日总是大两步跨上去,即使那夜步步退上也不觉时间缓慢,黄少天就这么一点一点爬着那个阶梯,身下捂化雪,但原来心也可以跳的这么热。

喻文州总是站在高台上等他的,为人王者不可降一点姿态,看着他的是群臣是万民。

 

“骠骑将军黄少天请见!”卢瀚文沉气大喊,再不顾什么君臣之礼,他不允许短短的石阶绊住两人相见。

喻文州本就心有惦念,听到禀报瞬间心石坠地,他自黄少天被俘就闷着病,这一下几乎是呕出了多年积压的心头血,他从王位走下,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擦干净,这一路他步履缓慢,每一步都踩在悬丝的心尖上,而他出门看到黄少天的时候,就在群臣的众目睽睽之下,慌不择路的跌下石阶,他单膝跪地,把整个人都拥入怀中,“我该放你走,十年前就该放你走。”喻文州声音温和却像是一口苦酒滚在喉头不能下咽。

 

黄少天仍是笑着的,他拍拍人的后背以示安慰,“是我不想走,你擢升的诏令,我偷看过的。”若他真走了,才当真追悔莫及。

 

两人相拥良久,大雪盖住他们的发上和肩头,怀里的温度渐渐消失,那人留给喻文州的最后一句话是:君上珍重。

 

战功赫赫的骠骑将军逝世引来无数百姓坳痛,只是那日所见情景,无人敢流传出宫墙之外。

 

喻文州的手仍然虚到颤抖,手握棋子都仿佛用尽了力气,看着势均力敌的棋盘,对着再也没与他对坐下棋的郑轩淡淡笑道:“我与他同年生,从小一起长大,我登基那年二十二岁,也是第一次同他分开。”明明不用回忆,喻文州却停了半晌,手持黑子把白子杀的片甲不留,继续开口道,“他一去就是八年,用八年为我守这江山,又留下了十年,用十年为江山守我,你说我和江山,哪个敢负他?”

 

“陛下早些歇息。”郑轩多做的担心,反而让喻文州替他宽慰。

 

黄少天没有宗亲,喻文州为他寻了块地方,看起来有些荒凉,随行者仅有郑轩和卢瀚文二人,还没有合棺,喻文州捧剑立于前,“每次你丢下它,总得我来还你。”小心的把冰雨放在那人身侧,轻声安排道,“就让它先陪你,记得等我。”

 

喻文州随即去了将军府,亲手把海棠树移植在寝宫外,透过雕龙转风的木窗抬眼就能看见,他走前在庭院内随手撒下一把花籽,紧闭府门再也没有打开过。

 

此后二十年盛况,歌舞升平,留无数政绩供后人颂扬,听闻文帝崩时举国哀悼,全国百姓相送百里,队伍见不到首尾。

 

最后有三两老臣陪在喻文州身边,曾经的帝王也病的糊涂,只说要召见大将军,卢瀚文赶来请见,榻上的人似是又清醒过来,命人拉住帷帐,未见匆匆赶来的人一面。

 

“海棠开了吗?”喻文州伸出的手被卢瀚文紧握。

 

“开了。”卢瀚文答道。

 

“开的好吗?”喻文州再问,已听不清内容。

 

只是眼前被拉开一条缝,目光所及没有任何遮挡物,直直看见窗外花开正盛,“那便好。”丧钟已经敲响,声音轻不可闻。

 

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帝王葬在了哪里,泰陵的棺椁里只有衣冠,起棺时郑轩才发现他早在二十年前就为自己留好了位置。

 

卢瀚文把海棠移植在坟前,卸下他去绣坊翻来黄少天攒的纱花,年年来此给养,他们安睡的这里,花竟是常开不败。

 

背靠青山,面向沧海,海棠亭亭如盖。

*

三月柳枝柔似缕——张先《天仙子》

三月露桃芳意早——晏几道《蝶恋花》

皎如玉树临风前——杜甫《饮中八仙歌》

酒阑更喜团茶苦,梦断偏宜瑞脑香。——李清照《鹧鸪天》

死生同,一诺千金重。——贺铸《六州歌头》

知可以与不可以战者胜,知众寡之用者胜,上下同欲者胜。以虞待不虞者胜,将能而君不御者胜。——孙武《孙子兵法》

水深激激,蒲苇冥冥;朝行出攻,暮不夜归。——佚名《站城南》

一夜鱼龙舞。——辛弃疾《青玉案·元夕》

援玉枹兮击鸣鼓。——屈原《九歌》

名缰利锁,天还知道,和天也瘦。——秦观《水龙吟》

 

 

乱改乱用诗词是不好的行为,小朋友不要学。

2018-07-12 评论-28 热度-451 全职高手喻黄蓝雨心血管科手术台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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