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糕一  

【喻黄】孤城

*前章

 

小莲花弦拨三声,醒木惊堂一声,坐下齐声喝彩,又有几个毛头孩子偷溜进来,围在人后,两个架一个地抬起来,说书的老先生稳立于木台,一案几而已。

“且说这武林动荡,风云变幻,人才辈出,两年前魏迎风与叶之秋决战泸崖,大战三天三夜未辨输赢,两人从泸巅战至崖底,又从崖底踏云而上泸巅,其间叶之秋的长矛定入崖壁百丈处,而魏迎风在其寸下刻了一道剑痕,至此武林中再出威名。天下第一榜刻录二人名姓,天下第一矛叶之秋,天下第一剑魏迎风,众人皆知叶之秋退隐江湖再无踪迹,只是这天下第一无人替榜,直到孙翔拔出了那柄插入崖壁的长矛,而在此之前,有一少年英才横空出世,此前江湖中未闻其名,只是魏迎风的剑痕上突然多出一道剑痕,与之相较,剑锋处更为凌厉,天下第一剑换了人,听闻此人唤作——夜雨声。”老先生眉目飞扬,颇有年少桀骜之态,手中折扇一把,半开半合支于案几,点茶刻下两道水痕,脚下点了半步,回身收扇,旁侧坐着的人敲一声鼓点,行云流水一气呵成。

“好!”台下茶盏杯盘尽,停得间隙中小二于落座客人间穿梭,瓜子皮、花生屑、花糕渣粗白麻布在手,大圈一滑,尽揽入怀中,再紧跟着摆上新沏好的雨前春,收整利索腿脚麻利地退下,那看台上的人又响了嗓。

“话说那日天地肃杀,千里银白连绵不绝,狂风怒号卷起地面的雪粒,风雪中视物有碍,前后不着村落。一路商旅行进,人皆以袖遮面抵御风寒,压着几匹马拉着架车,偌大的铜铃挂在车前叮当不停,行不过千百步,脚下突地鼓起,十余人一跃而出,弯刀架上脖颈。”

说书人面露凶恶之相,“说,百炼金在何处?”

继而又转了唯诺,睁大圆目恳求道:“好汉,好汉饶命。我们也是拿钱办事,果真不知。”

表情再转,伸手去挑那不存在的车帘,车内空空如也,“糟了,上当了。”便要杀人消恨,而那弯刀刚刚刺破皮肤,凌冽的风带过剑气,一人一剑踏雪来,迅疾破空,那剑比冰雪还要冷上几分,滚烫的血滴在雪地上冻出艳艳红花,转瞬风雪都止于那剑锋之下,长烟一空,皓月千里。

敛了眸中暗藏的杀气,身临其境再颤微问道:“敢问大侠威名,来日必到府上拜会。”

说书人背过身去,席下听众皆屏息凝神,只等那人回头,于无垠荒原中吐出那冷冷的三个字:“夜雨声。”

“好!”再喝一彩,掌声如雷鸣不绝。

 

老先生今日场毕,留夜雨声三个字绕梁不去,坐下私语窃窃,嗡嗡不停,三五一群地讲述着对夜雨声略知的一二事迹,眉飞色舞,唾液横飞,再端那一大碗酒下肚,说的是江湖不平,道的是剑术决意,说夜雨声白日不得见,常于夜出行,上敢拦路那贪官污吏,剑出无影,杀人无形,做的是大义光明磊落,下管那街边乞儿,三两碎银,薄衾一盖,是无畏胸怀仁爱。

话头正酣,却突然从人群外传来异声,“夜雨声怎能如此厉害?”话语明显的怀疑态度。

众人齐齐噤声,回头只见角落有一方寸木桌,一人身形较小,落拓布衣,右脚踩在另一个凳子上,剥了一桌子的碎屑,酒也洒了出来,再看那面部,胡茬落上了脸,眉尾锋利,可那双眼睛却是毫无杀气,敛了一半的泉水进去,见人一笑又继续道:“听诸位所述皆是‘道听途说’,可有谁见过夜雨声行侠仗义?”声音却是不相符的年轻。

众人摇头,实是没见过,有几人站出人群,指向落拓男子,“夜雨声行踪不定,我等角色岂能得见第一剑的真容。”

男子歪头眯眼,“哦?夜雨声当真如此厉害,未曾谋面都得诸位赏识,他要是知道了可要乐上几天。”

“你又是个什么人,岂容你在这里大言不惭。”有人提出质疑。

“我?”男子跳上木桌,拍了拍腰侧的木剑,环视一圈众人双手抱臂神气地说道:“我,就是,夜雨声!”

 

“你要是夜雨声,我就是魏迎风。”语速极快,伴随着剑气从人群中穿刺而来,自称夜雨声的男子矮下身子,双手支住木桌侧身打了一圈躲开那一剑,翻身跳下,而自称魏迎风的人也并没有出杀招,反手收了剑而出拳脚,其间话语不断,对这位夜雨声的招招式式都能评论个十七八句,要说在没在点子上谁也说不上来,只是够吵。

这夜雨声也是捂住双耳,两人绕柱追赶,而前者的脚程显然不如后者,轻而易举被人拎了后领抓回来,挣脱不得,还得人就在耳边喋喋不休。

突地不知何处传出一声提点,不紧不慢,“一点日月,三寸京门。”

只见本被制住的人手下出招,后者闪避间松了力,让人旋身拉了距离,“来呀来呀。”还的得意地勾勾手指,故意惹人擒他,而耳边那声音至此不断,这人像变成了泥鳅般从人臂弯下溜来钻去,几次脱困。

自称魏迎风的人停了动作,提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,但他已确定出方位,身形还未探出窗口却是被人挡住,那原本落了胡茬的脸上不知何时撕开一块皮角,挂在人鼻梁下着实可笑,打斗中不免热汗盈身,锋利的眉尾也随之不见,堪堪一个小儿,怪不得声音那般稚气,这孩子好似没发现,仍旧昂着头,“还没有分出胜负,你跑什么?怕了不成?”洋洋得意。

“我怎不知夜雨声竟是这般年纪?”贴着人嘴角撕去了胡子,“也不知竟然这般年纪。”

“你!”少年睁大了眼睛摸摸已经光秃秃的嘴巴,自知败露无疑,干脆抹干净脸庞,分明才十二三的年纪,个头还没窜上来,就敢狂妄的惹是生非,自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,“那你又如何,魏迎风那个糟老头子哪有你这么精神,话多的跟拨算盘似的,噼里啪啦噼里啪啦。”手指还迎上前去给人比划。

“嘿你个小不点。”

眼见着又要打闹起来,似曾相识的声音再一次传来。“瀚文,该回去了。”

小少年护着头,冲人吐了吐舌头,“师兄叫我,我们择日再战,你等着我哦!”说罢翻身出窗,黄少天连忙追出去,人已经不见了踪影。

 

黄少天上蓝雨山的时候路过山下的天水镇,听得不少怨声,新朝才建不过十二年,蓝溪阁不过十年,而这一路的石缝松壑可不止十来年的风雨,他摸了摸身侧的剑鞘,被裹在薄木中的锋锐就欲破出,为他开门的便是那小鬼,摇头晃脑地说就知他们不久会再见。

黄少天才知那日提点小鬼的人名唤喻文州,想起这个名字还是他给人取的。

黄少天也知他踏进蓝溪阁这一步,便再也不能是江湖名传逍遥的夜雨声了。

 

萧萧易水平踪影,三千旧地,剑走偏锋行。孤城倚绝壁,白马踏武林。谁又见,南墙临晚,一片丹心。

兴亡做尘归余烬,折戟还都,前朝故人心。换千钟美酒,北望照红衣。再遇春,些许疏狂,纵侠骨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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