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糕一  

【番外】归来君山似浮槎 - 梅子酒

*王喻张友情向,又名昆仑山的峥嵘岁月

*平淡如流水,毫无跌宕起伏的剧情


张新杰被云道子捡回去的时候,费劲心思想了很久如何同一个如此年迈的老师共处,上了山才知道,他已经有了一个师兄,名叫王杰希。

 

“以后他就是你师弟。”云道子给王杰希介绍道。

 

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能同自己一起玩的,王杰希准备好见面礼握在拳头里,一脸坏笑对着张新杰道:“你猜在那只手里,猜中了送你,猜不中你就要替我挑一周的水。”

 

云道子咳嗽两声,被王杰希一眼瞪过去,只能若无其事的走开,他还需要在新徒弟面前保持他仙风道骨的姿态。

 

面对陌生人,虽然还是个半大小孩,张新杰依旧有些胆怯,几番举棋不定。王杰希等不及地催促,“男子汉要的就是雷厉风行,输赢算得什么。”

 

张新杰最终指向了王杰希的左手,王杰希嘿嘿一笑,展开他空荡荡的手心,张新杰甘愿认输,答应帮他挑一周的水。

 

王杰希觉得这个师弟好糊弄极了。而且没过几天,云道子又捡回来一个男孩,名叫喻文州。

 

“以后他就是你俩的师弟了。”云道子再一次介绍道。

 

“小师弟,跟你玩个游戏。”王杰希还憋着坏笑,张新杰脚边还放着即要去挑水的空桶看着。

 

喻文州点头,只见王杰希依然举出两只拳头,喻文州不假思索的就点了右手,王杰希高兴地跳起来,“错了错了,你看什么也没有,哈哈哈哈,跟新杰一起去挑水吧。”

 

可喻文州抬眼一笑,掰开王杰希的另一只手,赫然也什么都没有,作弊被揭穿,那人却更是高兴起来,“小师弟你观察细微,怪不得老师把你带回来。”

 

“既然如此,那张新杰的水就由你挑吧。”

 

王杰希愿赌服输,心甘情愿的拎起空桶,回想起什么说:“新杰你当初明知道我两只手里都是空的,为何不拆穿?”

 

张新杰不明王杰希为何有此一问,即使知道两手里皆无一物,但他答应了猜测,就证明他接受了这个必败的事实,再拆穿又有什么意思,还不如一开始便不答应。

 

云道子远远地看着,心想果然这三个没白捡。

 

“老师你明天还下山吗?”王杰希小小的个子担着水桶,一路跟在云道子屁股后面问。

 

云道子摇头。

 

“老师你还是多下几次山,多给我捡几个师弟回来玩呗。”之后王杰希被云道子用戒尺狠狠地打了头,张新杰看着就疼。

 

按理说张新杰比喻文州先认识王杰希,王杰希也应同张新杰先熟悉起来,可事实是王杰希先同喻文州熟络起来,俩人经常猫在一边窃窃私语,时而仰头大笑,再然后偷偷看向张新杰不言语,眼中闪着无法言喻的精光,每每这种事后,张新杰都能在打水的时候看见罚跪的二人,但他们依然乐此不疲。

 

老师是很好的老师。除了饮食起居他们需要自理外,就是还要在青梅熟的时候帮老师酿酒,埋在老桃树根底下等着来年取出。每年青梅快熟的时候,老师就迫不及待的在梅子林等着,搬着他的小藤椅睡在树下,也确实比竹屋里凉块许多,他就拿着蒲扇摇晃,边扇凉边赶蚊子,让三个徒弟坐一边念书听。

 

王杰希总是念的最大声,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,过一会,声音低下来,老师就会迷迷瞪瞪地提醒一句:“大点声念。”直等到老师不会再说这句话,就表示老师睡着了,王杰希放下书跑到老师面前吹胡子瞪眼,见着确实没反应,拉着喻文州就溜走去玩,张新杰总不愿去,坚持念书,次数多了,两人也不再叫他。

 

毕竟是小孩儿,张新杰有坐不住的时候,于是他偷偷养了窝兔子,这窝兔子极其机灵,就在梅子林住着,却没被云道子发现过,也只有云道子睡着,王杰希喻文州都溜走后才蹦跶着出来,被张新杰养的白白胖胖,更甚者能陪张新杰下棋,下的是五子连珠棋,小兔子拱石子就放到横竖交叉的点上,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张新杰的手,胜负还挺难确定。

 

其实他们人人都有些小秘密,所谓小秘密就是只不让老师知道,王杰希和喻文州的秘密是共通的,就是王杰希偶然发现山下一片果林,自己圈了块地种了些果子,喻文州围了片水池,养了些鱼。偶尔偷偷拿到集市换钱,买些在山上吃不到的东西。有时赶着傍晚方归,或满嘴流油或玩具在手,气的云道子罚二人去默写论语,但还不忘给张新杰使眼色,偷偷把带回来的烤鸭递过去,“趁热吃,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老师听见咳嗽两声,张新杰连忙揣好,两人连忙坐端,念着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。”

 

“不许出声。”老师呵斥。

 

“是。”三人异口同声答道,后相视一笑。

 

云道子大多数时候都喝得醉醺醺的,每每这时就爱讲故事,讲他的第一个徒弟,如何如何聪明,指点一二便茅塞顿开,悟性极高,又讲他那个徒弟是如何如何不尊师重道,两人闲来无聊喝酒下棋,那个徒弟便也喝的酩酊大醉跟他赌起棋来,还赢走了他年轻时爱慕的姑娘送的玉箫,更忍无可忍的是那个徒弟,又把玉箫输给了别人,云道子满心怒气,赶着把人轰下昆仑山。

 

这个故事被讲了千八百遍,三人听得耳朵都起了薄茧,纷纷表示不愿再听,又被云道子强行压着,听完还要写一篇见解,从抨击大师兄到日后的行为规范,少一点都不可。饶是才高八斗大文豪也有江郎才尽的时候,咬着笔杆子一个字也憋不出来,云道子终于放过了他们。

 

俗话有云,有其师,必有其徒。总被云道子拿来讲故事的那个徒弟,完美的印证了这点,但是这三个徒弟没一个像他的,偷偷摸摸尝口酒还直说辣,都不愿意没事在他面前晃悠,三个徒弟还不如当初一个徒弟来的热闹,云道子又有些想那个徒弟了。

 

怀荣老道再一次上昆仑山,赶巧云道子带着王杰希去街市捡徒弟去了,喻文州和张新杰第一次见,不免很难相信这个老头的话。

 

“我们老师没有朋友。”喻文州看着奇怪的老头道。

 

坏荣老道慈眉善目,白花花的胡子一尺长,一手拈着胡子,一手拎着两坛酒,“你看,我确是你老师的朋友,就是不大走动,上次来的时候还没你们两人。” 

 

两人头碰头窃窃私语,商量许久,最后小大人似得对怀荣老道说:“你先把酒给我,我们验证一下再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。”

 

好在怀荣脾气好,乐呵呵的把两坛酒递过去,乐得手下轻松,喻文州就拎着酒转身回去了,张新杰还在山涧堵着。

 

直到太阳西下,云道子赶着王杰希回来,怀荣老道还被堵在门口。

 

回屋寻到喻文州,这人早已醉的酣睡,身边放着两空坛子,嘴里还嘟囔着:“味道不一样啊,我再尝口。”

 

云道子心疼坏了,抱起两个坛子闻了闻,一坛是他的青梅酒,一坛是怀荣老道带来的桃花酿,直道可惜,还好剩了一坛,正要去拿,喻文州一个翻身,一股清酿从酒坛的裂痕中流出,散了一地。酒醒后喻文州只记得那夜他没能睡觉,赶着去自己的小池子钓了一篓鱼,第二日就拿出去卖,买了一堆各种各样的酒回来弥补。

 

其实按理说,果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,鱼也不是,但这两人总能换回来大笔钱财,并且及时行乐。

 

云道子实在没忍住,老胳膊老腿偷偷跟着人后面一次,才发现,王杰希在果子还未成熟的时候,就用毛笔写了些吉祥的字在纸上,又糊在果子上,等果子成熟后,把纸洗干净,有字的地方总比没字的地方颜色浅上几分,王杰希用精致的木盒装好果子,挨门挨户敲富贵人家的大门,一本正经的说这是昆仑上的雪果,自生长便受上天庇佑,神仙在果子上刻福禄安康,能吃到这个果子,比也能同上面的字一般避灾消难。大多人都信以为真,堪堪称奇,还一买就要一套,咬一口都说比平常果子甜出许多,来年王杰希再换一套文字继续来卖。云道子觉得他徒弟是学歪了。

 

但看到喻文州卖鱼的场景,才觉得王杰希已经好多了。昆仑山上有一种很有意思的草,叫做萤草,萤草颜色各不相同,更能在黑夜发光,堪称奇景。喻文州就把萤草采回来磨成汁水,又用汁水混着鱼饵喂给鱼吃,时间一久,鱼也变得颜色艳丽,五彩缤纷,暗夜发光。喻文州也挨家挨户敲富贵人家的大门,说这种鱼是神仙鱼,颜色越艳丽越能保庭院平安,所以这鱼还不能吃,只能供奉起来,人们又信以为真堪堪称奇,只是鱼买回去没多久,因为无萤草喂养,颜色就淡了下来,这时喻文州总能即使带着神仙鱼再来叩响府门,说是他们供奉不好,不过偷偷换一条,神仙不晓得的。

 

云道子觉得他百年后归西,都没颜面面对自己的师兄弟,他不想承认这两个江湖骗子是他的徒弟,还是张新杰懂事乖巧。

 

就在云道子悻悻回山的路上,碰到了他乖巧懂事的徒弟张新杰,只见周围围了一圈人,云道子也不好挤进去,竖直了耳朵听点声音。

 

“你今日鸿运当头,定有喜事。”他乖巧懂事的徒弟张新杰对着一个红光满面的人说。

 

“奇了奇了,今天王少爷来跟我姑娘提亲,来你再帮我看看生辰八字呀小先生。”说着取出他家姑娘和那位王少爷的生辰。

 

乖巧懂事的徒弟张新杰眉头一皱,不说话只摇头,那人连忙递上几块碎银,张新杰的眉头才舒展一点,“他们一个冲水,一个冲火,本是孽缘,只是你刚刚拿出了银,可改水道火势,现在无事了。”说罢极其自然的把碎银装进自己的口袋。

 

云道子霎时觉得自己错怪王杰希和喻文州了,真正的江湖骗子在这里端坐着正经,面无惧色。不禁检讨自己是不是教育方法出了问题。

 

怀荣老道再上山来,又拎了两坛桃花酿,喻文州溜得远远的,生怕这桃花酿跟他不对付。

 

两个老头煮酒论道,喝得好不快活,最终双双被撂倒在梅子林,王杰希偷摸着过来,跟喻文州把两人的胡子绑在一起,张新杰又跟在一边偷偷把两坛酒换成了水,三人再悄声慢步地离去。

 

终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,午睡的三人揉着睡眼朦胧,就看见两个老头气呼呼的大跨步赶来,也不怕摔着。

 

“王杰希。”云道子叫道。

 

“好好管管你的那些小混蛋。”坏荣老道气着说。

 

王杰希刚还磨蹭着不愿出去,就听见他们的老师顶了怀荣老道一句,“你说谁小混蛋。”

 

“我说你那三个小混蛋。”

 

“你才混蛋。”

 

“你也混蛋。”

 

两人竟是一言不合吵了起来,比他们还幼稚的吵法,也不知要吵到何时去,怕是把找他们的事也忘了,三人心情大好,躺倒又睡去。

 

这是三人最稚嫩的时光,整日学习的枯燥,在一起调皮捣蛋,云道子也毫无办法。

 

后来渐渐大些,王杰希跟老师学了些岐黄之术,整日在山下的村镇里免费看病,云道子说他心怀仁义,对百姓疾苦总能感同身受,最不适合参与政事,善心救不了天下。

 

王杰希经常做梦,偶尔会有噩梦成真,但大家都不甚当回事,直到一次张新杰下山挑水,便没有回来。

 

“我就说我梦到他溺水,你们非不信,这下倒好,哪也找不到人。”王杰希和喻文州来来回回找遍九折溪,丝毫踪迹没有发现。

 

张新杰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军营的后方空地上,旁边蹲着个比他大些的少年,急的满头是汗,身边还有一匹墨黑的马在低头吃草。

 

“醒了?”那个少年不确定的问,他的皮肤经过长年累月的暴晒,显得稍黑,声音也有些粗粝。

 

张新杰努力地点头,示意自己真的无事,身上的衣服还未全干,贴着很不舒服,“我溺水了?”问道。

 

“恩,是他驮着你过来的。”指着那匹黑色的马。

 

“你会医术?”往年在昆仑山生病时,大多是王杰希熬药给他们看,不是大病老师是不管的,不过溺水还是第一次,张新杰以为这也要喝药才能好。

 

那个男孩眉头皱起,脸上腾出一层红,好在皮肤较黑,看不分明,若是在张新杰净白的脸上,必然看得一清二楚,“你溺水,我也没其他办法。”

 

张新杰并不清楚他口中的办法具体是指什么,只说救命之恩,必当结草衔环,一生为报。辽疆军营里普通小卒的名字,韩文清被张新杰死死记下。

 

后来,韩文清当上了将领,与襄交战中被困数日不得脱,王杰希赶集市听闻这个消息,回来急匆匆告诉张新杰,问是不是当年救他那人。回想起那人样貌,张新杰心觉果然不凡,一看便不是埋没泥潭的土虫,只是当时没敢说,少年心性压不住的火气,果然就当上了将领带兵出征。

 

张新杰偷溜下山,也不知那两人能帮他瞒骗多久,在战地不远处安住了两日,摸清敌方巡防时间,想好对策把绢帛让兔子含在口中,兔子养了这么多年,也终于发挥了除下五子连珠棋外的另一作用。

 

白兔在夜间没有火把的地方,还算隐藏的好,不多久就安全的窜进被围困的辽军中。

 

“嘿,跑来只兔子。”一个小卒突地把兔子扑在身下,揪着耳朵把兔子拎起。兔子急的直蹬腿,三瓣嘴尽最大力气咬动。

 

韩文清一向军令严苛,平日就连见到成群结队的蚂蚁都要上报,这个兔子看着不简单,连忙送到主帐,直到韩文清接过,兔子才从口中吐出绢帛来。

 

简单几字把情况分析的头头是道,更有对策附在上面,落款张新杰。韩文清召集所有人在帐前听令,把张新杰所述策略安排妥当,身边的墨宵也卯足了精神,准备一举冲破包围。

 

张新杰赶着回到昆仑山,果不其然已经被云道子发现,老师大怒,“现下局势都不得干预,你们从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。”

 

三个人齐刷刷地跪下。却昂首挺胸,仿佛犯错的不是他们。

 

“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,是老师教的”王杰希说道,“恩重命轻,感遇忘身,都是老师教的。”

 

张新杰对二人心怀感激,有些事自那夜醒来,看见韩文清大喜过望的神情就已注定,“我现不能依老师之言不顾韩文清性命,以后也不能依老师之言为天子谋福。”

 

“你说什么?”云道子气到咬牙,花白的胡子跟着颤抖。

 

“我定要在韩文清身旁相助,我虽不为辽,但他为辽将,日后必定是天子一统的绊脚石。”说的不卑不亢,再难更改。

 

张新杰一向最是听话,不大跟着两人捣乱,云道子一直为天子事培养张新杰,此话一出,岂不意味着东陆还要继续乱下去。“老师。”久不开口的喻文州坚定地看向他,“我去”

多年后,幽州大帐中,韩文清喝着马奶酒,轻飘飘说出要杀了喻文州那句话,张新杰便半分不能忍让。

 

王杰希博施济民,而喻文州本有最安稳的,接替老师衣钵的选择,却为张新杰接下了沉重的担子,自那以后,再没有人捣乱编老师的胡子,喻文州整日苦读各类兵法策论、纵横之术,学会了真情假意,学会了话藏一半,学会了把各种情绪收敛尽他眉目笑意中。

 

而他也最终任性了一次,在五国纷乱中全身而退,由着本心,把担子撂给了下一代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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